我低着头,抬起小臂擦了擦泪,“我检查了,真的检查了。”
考试时写完名字,我就默念神兵火急如律令,考的很顺畅,我以为卷面没错就没错了。
“我不知道名字怎么会写错……考号还会填错……”
无力感排山倒海的来袭。
蠢死我算了。
许姨抱住我,音儿压得很低,“没事儿,别人不了解情况我了解,你这……唉!没办法。”
我哭得发不出声音,靠着许姨的心口,“对不起,是我太笨了。”
“道啥歉啊!”
许姨叹了一声,“万般皆是命,半点不由人啊。”
命?
我颤颤的抬眼,泪光中,沈叔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,“栩栩,这便是天道,不公平的天道,你还有力气去锤翻它吗。”
“爷。”
纯良起身,“您少说两句吧,栩栩够倒霉的了。”
“这才哪到哪。”
沈叔完全不给我伤心的空间,踱步走到我面前,“栩栩,即便你已经努力到了极致,天道还是会对你不公,谁叫你是阴人呢?”
我想说不服。
可对着沈叔的眼,我清楚,他有什么话再等着我。
是啊。
不服又有什么用?
考试结果就在这,我是零分,我成绩作废。
哪怕我对着天地呐喊,我沈栩栩每一科的试题都会,我英文能得满分,谁又搭理我?
我就是没考上啊!
“认了吧。”
沈叔递给我纸巾,“我送你去念私立高中。”
“对,念私立的也行。”
纯良在旁边看我,“我要考普高主要是争口气嘛,为了我的……嗯哼,你又不一样,这次的不愉快就忘掉吧。”
“考大学呢?”
我擦干泪,看向沈叔,“是不是我考大学的时候,依旧会有这些问题?”
沈叔眼神直白,“如果袁穷找上来,拿回你的命格,事情就简单了。”
“您敢保证袁穷会说出背后主家吗?”
沈叔不言语了。
我擒起笑,“师父,您又安慰我。”
事到如今,我们都很清楚,袁穷上门就是鱼死网破。
我和沈叔能不能活着都是问号,还去想命格?
“大学未必需要考。”
沈叔话锋一转,“你可以不拿这个文凭,但要有这个学识。”
“师父,我可以不拿文凭。”
我深吸了口气,“但我不想被天道压着!”
“所以呢。”
沈叔挑眉,“你要怎么做?”
“重念。”
我站起身,牙齿咯咯作响,“我要复读。”
沈叔眼底敛着光,“没意义,除非考试时我能坐在你身边,靠你自己这时运,大概率还是会现问题。”
“那也要重念!”
我闷头不看他,抬脚就要出门,“师父,我去秀丽姐那取信,一会儿就回来。”
“姑,不是,栩栩!”
纯良急了,“你没必要重念啊!又不是功课差,明年考号再写错怎么办啊!!”
“你闭嘴!”
许姨呵斥他,“就几个阿拉伯数字,准备一年还能填错?这段时间你自己偷摸乐就得了,别朝你姑的心头撒盐啊!”
我大步的朝山下走,后面的话没有再听。
其实许姨没必要提醒纯良,我心态没那么脆弱。
发泄完就好了。
走到山脚下回头看了看。
入夏的山林苍翠挺拔,山间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。
花种是我洒的。
我的习惯,每年春天,都会买很多花种洒在山间。
院里房前屋后,也被我种满了花,种的越多,我越发现,花枝的确娇弱。
不说虫害。
一场大风,一次冰雹,我的花就会七零八落。
初入道时我曾问过沈叔,“师父,什么时候我才能像您一样?”
沈叔喝了口茶,视线飘向院外的山林,“看山是山,看山不是山,看山又是山。”
我那时还笑,“师父,那我境界高了,我看它就是山!”
当下。
我看着大山,突觉它像块大石头,沉甸甸的堵在我心口,憋着我的一口气,如何都吐不出!
“啊!!!”
不知怎么想的,我对着大山就喊了一嗓子,眼睛红红的,“来啊!来啊!!”
几个正要上山的行人被我吓了一跳,“咋了这是,她让谁来啊。”
“天道。”
我扔下两个字就朝镇里走,身后的几人还挺迷茫,“哪条道被填了?”
到了手机店,秀丽姐正在卖货。
我打完招呼拿过信和包裹就去了门外。
坐在台阶上,拆开信封,信纸上面只写了三个字,‘恭喜你’。
扯了扯唇角,鼻子再次酸了。
打开包裹,里面是个小牛形状的真皮玩偶钥匙链。
小牛?
2009年。
今年是牛年。
伴着熙攘的人声,我看了看钥匙圈内部,依然镌刻着XUXU。
指腹微微摩挲。
“没考上你恭喜啥……”
铃铃铃~
手机响起,我以为是许姨打来的,把玩着钥匙链接起,“喂。”
“哭了?”
磁腔一起,我忙看了看手机屏幕,缓解了下情绪,“成琛,你这个时间怎么会打来?”
一般不都是晚上给我来电话吗。
“你考试应该出成绩了,我的信到没到,祝贺的是否及时。”
“信到了。”
我应了声,“很及时,还有钥匙链,我都收到了。”
“你在哪里,怎么有点吵。”
“我在路边。”
我笑了笑,“在秀丽姐店门口看你信呢,钥匙链我很喜欢,这个皮子一看就很贵,我刚还在想,你再多送我几个,我就能开个卖钥匙链的店了。”
“考的怎么样?”
成琛直接问,“分数满意吗。”
我阖下眼,微咬着内唇,不知道怎么说。
“梁栩栩?”
默了会儿,成琛突然道,:“对不起。”
我怔住了,“你对我道什么歉?”
“我想,是我的原因。”
成琛低着嗓儿,“如果我陪你考试,你就会考到满意的分数。”
“不是那回事。”
我哎呀了声,眼睛看天,嘴张了张,“跟分数无关,考号写错了,成绩无效,鸭蛋。”
“所以,你因为这个哭了?”
“我没哭。”
我抿着咸涩,看着不远处热聊经过的路人,“我就是心情不大好,你说我怎么就能这么笨呢,能把名字写错,考号填错,我不零分谁零分啊,嘿……哎呀,没事,我决定重念一年,你千万别骂我啊,我已经意识到错误了,会努力改正,再接再厉,情绪上,我已经调整好了,你要教育我我会急的。”
“你要怎么调整情绪。”
“就是……”
我深吸了口气,“做事情啊,上次我不是跟你说,我给个奶奶哭醒了,现在我哭得可有名啦,明天还有人找我去哭呢,多忙一忙就好,对了,还有好消息告诉你,纯良考的特别好,他考上高中了,我得去市场给他买点爱吃的菜,晚上回家陪他庆祝,我先不跟你说了,回头我们再聊。”
挂断电话,我装好信和钥匙链,和秀丽姐言语了声就去到市场。
拎着买完的东西回到山上,我站在院门口就喊了声,“纯良!出来!看姑给你买什么了!”
纯良跑出来,看到零食还有些惊讶,“你这……”
“给你吃的!”
我将一大袋零食递给他,“还有肉和菜,我晚上给你做锅包肉!”
纯良仔细的端详着我,“栩栩,你是不是刺激过度了?”
我不解,“什么刺激?”
“你这……”
纯良指了指太阳穴,“成绩作废了,怎么还……”
“小事情嘛!”
我大咧咧的笑,“你姑姑我是千磨万击还坚韧,任他东南西北风,走啦,该吃吃,该喝喝,遇事别往心里搁!”
说着,我还喊了声,“师父!许姨!我胡汉三又回来了!!”
纯良还有点发毛,“妈呀,这心态,姑,侄子服了。”
许姨站到房门口,上一秒还紧张兮兮,一见我没正形了,她也没好气,“你回就回,拢共出去没到三个小时,叫唤什么玩意儿。”
我噗嗤一声,转眼看向正房,沈叔没露头,不过我能想到他的表情。
大概也得觉得我找抽。
进屋放下菜和肉,我洗手就开始忙活,纯良破天荒的没抱着零食去看剧,而是围着我忙前忙后。
“姑,您看我这葱段切得行吗?”
“姑,用帮你调面糊不?”
“姑……”
我烦的紧,“沈纯良,你能消失会儿么。”
“我还不太想消失。”
纯良紧着脸,“姑,心里不好受就跟我聊聊,别憋着,你越装没事人,我越害怕。”
我起锅烧油,准备炸锅包肉片,眼看着油温渐升,“纯良,你看这锅里的小泡泡,像不像是希望?”
纯良看了眼,“所以呢?”
我把挂了面糊的肉片放进去,嗤嗤声顿起,“我就像这猪里脊,被挂上面糊下油炸,好多好多希望的泡泡,捞出来,泡泡不见了,然后复炸,哎,泡泡又出来了,所以对我来说,不过就是重复去炸,只要油还热着,就会有泡泡,一次不行,炸两次,三次,总会做出一道好菜,好饭不用怕迟。”
捞肉时我的手腕一顿,好似从油锅中看到了过往,那个站在白仙儿婆婆面前树桩子一样的自己。
她说,小姑娘,跟你爸爸回去吧,很抱歉,这个东西我对付不了……
呼出口气,我把炸好的肉片放在盘子里,我的人生,大抵是从那刻开始,就徘徊在希望与失望之间,当年的周天丽没有杀了我,今天的成绩又算什么?
这些年,我唯一不断调整的就是心态,一再对生活的期待值降低,甚至到了负数,然后用一点一滴的小惊喜去填平数值,就像是今天,我收到了礼物,还能陪伴纯良庆祝,跑来跑去,呼吸顺畅,身体健康,然后就会发现,原来我是如此幸福。
晚饭吃的很热闹,许姨和沈叔很有默契的没在提我成绩的事,纯良很有奉献精神的又成了那个被调侃的对象,许姨也不客气,直说清楚纯良考高中是奔着那女孩子去的,“不过纯良你要记住,九月份人那女孩儿就高三了,你少撩扯人家,一但人家明年没考到理想大学,她父母找上门来我可饶不了你。”
“什么叫撩扯。”
纯良不乐意的,“我和佳宝宝是很圣洁的感情,许奶,请您注意点用词。”
“佳宝宝?”
许姨一筷子敲他头上,“警告你啊沈纯良,你叫她什么宝宝我不管,要是敢突然整出个宝宝,我先给你打成宝宝!!”
“噗。”
我没忍住,端着饭碗就触电般的笑。
许姨瞪向我,“你笑啥,栩栩,我也提醒你,身边要是有纯良的这号男同学,一定得避着点走,你看他多吓人,啊,跑县城走都躲不开,背后还称呼你栩宝宝,恶不恶心!”
“噗!!”
我不行了。
“许奶!!”
纯良脸涨的通红,“我这深情不许的在你这里怎么还成讨狗嫌了?”
“你这叫感动自己。”
许姨回的直白,:“那个叫啥佳佳的都不搭理你,不过我也感谢她,没她你小子不定能有今天这造化,挺好,佳宝宝挺好。”
我完全吃不了饭,眼泪都要笑出来了。
“许奶,你要这么说的话我高中后就尽量不回家了。”
纯良气哼哼的吃饭,“反正回来你也看不上我。”
“你敢不回来。”
许姨气性更大,“每个星期你都得给我回家,不然我就去班里逮你,让那个佳宝宝离你远点!”
“爷!”
纯良恨不得要哭,“你看她!!”
沈叔摇头淡笑。
一顿饭就在纯良的叫唤声中结束,除了他,其余人心情都挺愉悦。
临睡前爸爸给我发了短信,本来我还酝酿着怎么告诉他们,没想到沈叔先一步全都讲了。
‘栩栩,在爸爸心里,你永远是最棒的女儿。’
我看着短信,用被子蒙住头,无声的哭了。